王海中

清晨起來，看到一群燕子站在路邊的電線上。它們排列整齊，嘰嘰啾啾，好像在做遠行的準備。秋風吹來，空氣里充滿涼意，遠處的樹木在季節的變換中漸漸老去，村莊也以前所未有的姿態素潔起來，豐收的田野在一陣喧囂后走向岑寂。是該動身的時候了，它們在晨風中等待出發的號令。

經過一春的顛沛流離，經過一夏的忙忙碌碌，如今它們充實而豐腴、富態而飽滿。當初它們來的時候，歷盡千辛萬苦的長途跋涉，有的是夫妻同路，有的是初戀情烈，如今它們已兒孫滿堂，一個個洋溢著幸福和滿足，就要踏上四季輪回的路。秋日的陽光再一次照在它們身上，這陽光是多么和煦！這村莊是多么令人留戀！當初它們來的時候，大地五彩斑斕，麥子正在孕育，布谷聲聲，耕牛走在田間地頭。一年之計在于春，它們也開始構筑屬于自己的家。

筑巢！農人的房屋也在發生變化，過去是灰蒙蒙的草屋，它們只需選上一個檁條就可就勢而筑。它們繞梁而棲，卿卿我我，毫無顧忌地談情說愛，甚至它們的兒女也隨心所欲地將糞便拉在農人的客廳里、桌子上，但農人是寬容的，從不因此打擾它們，相反，還會想法加固它們的巢穴。它們是和農人沒有距離的鳥。后來，農人的生活好了，茅草屋變成了小樓房，它們便把巢筑在屋外的挑檐下。

經過那么多的風雨和世事轉換，它們終于有了一個安樂的家，暖巢里它們恩恩愛愛，延續著美好的生活。它們是吉祥的鳥，在給農人帶來春天的同時，也給他們帶來了自然的和諧。它們生兒育女，農人也生兒育女，它們日出而作，農人也是如此。雖然有語言上的隔膜，但他們的心是相通的。

燕子是勤勞的，當它們將愛巢筑好后，不僅會去享受愛情，而且還會享受生活。屋檐是它們廝守的最好見證，河塘是它們播種的必經之處。它們播種生活、播種愛情，像人類一樣有自己的情感、有自己的生活。天陰時，它們低飛，掠過低迷的大地；天晴時，它們振翅高飛，翱翔于藍天之上。它們將蛋產在窩里，一只孵化，另一只覓食。一天、兩天……熬過漫長的等待。只是付出，無需回報，這是何等偉大的愛！

生命的傳承不僅是人類所特有的，它存在于一切有生命的物種之中。如果沒有傳承，生命便會戛然而止。生命的內涵不僅是簡單的繁衍生息，它還有更高一級的形式和意義。孤獨中學會了廝守，羈旅中學會了兼程；季節變換里學會了輪回，世事變更中學會了適應；在險惡的自然環境里學會與人為善，在風雨飄搖里學會獨善其身。這難道不是紛繁世界里最好也最簡樸的自然法則嗎？

秋風來了，樹葉就要落了。站在電線上的一排排燕子喲，你們難道是在和這片土地默默告別嗎？這里是你們的故鄉，也是你們魂牽夢縈的地方。我相信，明年的春天，你們一定會再次造訪。②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