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兩只絲瓜蹲在房頂上聊天

而今，它們都老了

有些龍鐘的樣子

曾經碧翠飄逸的葉裙

也被愈來愈硬的風

抽干了水分，干巴巴的

一株植物，轉眼就是一生

作為植物的果實

終生守著自己的根

自己的莖，自己的宿命

老了，依舊不能離開

是幸抑或不幸？

兩只絲瓜

蹲在深秋的房頂上聊天

一只望著另一只

一只曲向另一只，懶懶的樣子

風，時斷時續地吹著它們

傳來偶偶的耳語聲

◆無名花

如此馨香如此破碎的小白花

一層層

搖曳在不知名的綠樹上

恍若一場落雪

恍若風一吹

就要化去，就要散落

經不住一個名字

帶來的額外負荷

無名樹上的無名花

應該也是有名字的吧

只是我不知道

亦不想知道

◆馬蹄蓮

是誰的馬蹄，怎樣的馬蹄

要如何小心、細致

才可以這樣，踏在一朵花瓣上

剛剛好，烙上自己的印痕

卻絲毫不傷害她的潔白與完整

親愛的人，此時

我閉著眼睛，坐在一朵馬蹄蓮里想你

我想你時，沒有淚水，沒有疼痛

沒有怨恨，沒有委屈

我只是單純地想你，想你

像一朵馬蹄蓮單純的白一樣

我一邊單純地想你

一邊摩挲著

你留在我掌心的痕跡

◆梔子花

一定是誰拿走了她的紅

一定是，拿得太徹底

她才如此白。比白還白

梔子花，失去了所有的血色

從小到大都是白的

從里到外都是白的

白得什么都沒有了

只剩下香

只剩下一朵朵小小的幻影

◆鈴蘭花不需要比喻

一株鈴蘭，在深夜的月光里

靜靜地開。開成月光的顏色

一株鈴蘭，在月光的白里

白成自己。鈴鐺似的小花蕾

輕輕地搖著，淡淡地香著

你一眼，就能認出她來

一株鈴蘭，一株小小的鈴蘭

在鋪天蓋地的月光里，靜靜地

打開自己，呈現自己

她的美，不需要比喻

◆睡蓮

還有比水

更柔軟更潤澤的枕頭嗎

還有比湖

更寬闊更舒適的夢床嗎

在疲憊的七月

無人看得清的水域

且一點一點彎曲自己

降低自己

讓夢恰恰貼近水的高度

讓呼吸盡染一覽湖色

任流風怎樣搖、飛鳥如何喚

也不要睜開眼睛

不要醒來

◆芝麻開花

這是農家百姓的花

農家百姓養女兒一樣

一棵一棵，一片一片

將它們養在溝溝坎坎

開一朵花，拔高一節

再開一朵花，再拔高一節

一朵一朵，一節一節

都是樸素又樸實的日子

瞄一眼，就耷拉下

粉白的小腦袋。安靜，平靜

守著腳下的一小抔泥土

節節向上

◆米蘭

小小的

小到花瓣瓣都沒有

小米米粒那樣

隨便抓一把

就是滿手的珠璣與金黃

這時候

你輕輕地唱

唱那句：米蘭米蘭我愛你

不信她們

不躲在葉片片下

偷偷地，香 ①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