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國營

我家在學校家屬院，所住的樓房是改革開放后學校集資興建的第一棟家屬樓。我住在四樓，頂層，獨戶。三樓與四樓之間的平臺北墻有一個推拉窗，因為在樓道里，所以始終處于關閉狀態，最下面兩公分處，前年粉刷樓道噴上的涂料凝滯在上面。

那是6月下旬的一天，我從樓道經過，發現一只小鳥靜臥在推拉窗外側的右下角。隔著下面粘附涂料的玻璃，我瞟了眼小鳥的頭部和頸部，是一只斑鳩。本來我們校園里的斑鳩就很多。我很新奇，上下樓都很小心，生怕驚動了它。可是第二天，我發現它并沒有飛走，仍然靜靜地安臥在那里。我突然領悟，它一定是在那里孵雛吧！斑鳩難道也有思維能力嗎？要不然，它怎么會選擇這么理想的地方孵雛呢！朝北的窗戶夏季一般不潲雨，窗戶的右面又是突出的涼臺，它在的位置正處于涼臺與窗戶的夾角，內側又有經常關閉的玻璃作為屏障。并且，這里很安靜，獨門獨戶，家里只有我這個老人，沒有嘈雜的人聲更沒有小孩子的騷擾。

從那天開始，我就特別關注這只孵雛的斑鳩，上下樓梯的時候總是想，天越來越熱，玻璃窗是關著的，不通風，樓道在樓的最西端，是最熱的所在，斑鳩媽媽要孵化到什么時候呢？我小時候看到母雞孵小雞是21天，斑鳩差不多也該這么長的時間吧！

我耐心地等著，突然，有一天午后下大雨了，真是狂風暴雨。我在屋里，先是看到南面的窗戶潲雨，就把南面的窗戶關上。心想，夏天總是南面的窗戶潲雨，北面的窗戶是沒事的，當然，孵雛的斑鳩也一定不會受影響。我正這樣安心地想著，看著電視，突然看到北面的窗戶也潲雨了，怎么會呢？哦，我明白了，刮的是擰勁子風，有時候南面的窗戶潲，有時候北面的窗戶潲。我這么一想，立即感到壞事兒，趕快拉開房門，去看窗臺上的斑鳩。

隔著玻璃，我看到斑鳩媽媽的羽毛都濕透了，成了落湯雞——不，是落湯斑鳩，羽毛濕漉漉地貼在身上，脖子縮著，頭低垂著，好可憐啊。我真想說，斑鳩媽媽，你先到屋里避一下吧！另一個我立即嘲笑這一個我的荒唐。這場景真是讓人束手無策呀，我只好失意地返回屋里。

第二天雨停了，我趕緊拉開門，去看經過疾風暴雨洗禮的斑鳩。只見它依然安臥在那里，身上的羽毛恢復了蓬松，頭也昂得更高了，神清氣爽，好像在說，陽光總在風雨后，風雨中這點兒痛算什么！

一天天過去了，時間早超過了預期，已經到了7月下旬。怎么回事兒？怎么總孵不出小斑鳩？斑鳩媽媽還在不在呢？再等等吧，總會有結果的。我雖然這樣自我安慰，可沒過幾天，還是有些急不可耐，索性把右扇的玻璃窗強摳開一道縫想看看是什么情況。我剛把玻璃窗摳動一點點，只聽撲棱一聲，斑鳩媽媽展翅向北飛去。我好后悔呀，我怎么能強行襲擾這位嘔心瀝血的斑鳩媽媽呢。覆水難收，我就這樣結束了斑鳩媽媽的孵化任務。

過了幾天，這件事也就慢慢淡化了。又過了幾天，大概8月中旬的樣子，我又看到斑鳩媽媽了，它還是在原來的位置靜臥。我想，你咋恁堅持呢，又是一場持久戰嗎？不過已經立秋了，雖然還很熱，比起剛剛過去的三伏天已經好多了，并且還會逐漸涼快。

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，9月初的一天，我從樓道經過，突然看到斑鳩孵雛的地方露出了兩個腦袋。難道是斑鳩爸爸和斑鳩媽媽？我走近兩步準備看個究竟。呀，太神奇了，這兩個小腦袋上只有絨毛，小嘴兒尖尖的，脖子又細又長，還沒有長出羽毛，這是兩只小斑鳩呀！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，斑鳩媽媽終于成功了！看來，不管做什么事，只要認定目標堅持下去，最終一定會成功。可是，小斑鳩是什么時間出生的呢？它破殼的時候、看到這個嶄新世界的時候，咋沒有咕咕地叫一通呢？難道是它們的媽媽囑咐它們一定要保持安靜，不能影響這家老人的正常生活？真懂事。其實，我喜歡甚至盼望它們歡快地引吭高歌，給這個靜寂的地方增添些生氣呢！

過后的幾天，我仍然沒有聽到小斑鳩的叫聲，只見他們昂著小腦袋東張西望，羽毛也漸漸長出來了。我正這樣一天天地望著，昨天，斑鳩突然不見了。我走到窗前一看，它們的老巢空空如也。我心里一陣失落，想想這也是必然的事情，只好在心里說，再見了，陌生的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