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記者 劉彥章 徐啟峰
一次創作分享,三次哽咽吞聲。1月15日,著名小說家墨白在“歸根還巢·老家周口——新時代散文創作論壇”上的率真分享,舉座動容,也讓與會散文作家和文友一窺其“道心”所在。
墨白首先講到1966年他10歲時經歷的一件事:他隨母親去看守所看望父親。那時,父親因冤案獲刑,入獄前幾天,有關部門通知家屬可以來看望。半夜,母親悄悄起床,從已經見底的面罐中,搲出最后的兩碗好面,和面、揉面,支起鏊子燒火,為父親烙了三張油饃,小心用毛巾包好。天不亮,母親又叫醒五個孩子。老大孫方友拉著架子車,墨白和弟妹們坐在車上,在初冬霧蒙蒙的寒冷霜露中,向縣城走去。母親跟在車邊,不時為孩子們掖好被子。
父親被關押的地方,是一所被改造過的清代大戶舊宅,高門深院,四周拉著鐵絲網。叩開冰冷的鐵門,終于見到了天天懸心的父親。父親抱起小女兒,又一一摩挲著孩子們的頭,之后變戲法般拿出一個雞蛋給墨白,說:“三兒(墨白排行老三),今兒是你的生日,吃個雞蛋,消災免難。”
年幼的墨白當時只顧高興,把雞蛋緊緊攥在手里,竟然捂出了滿手汗。在那個饑饉的年代,吃個雞蛋,就是農家孩子過生日的最大奢侈啊!
即便是他50多歲后,每到生日那天,母親都會給他煮了雞蛋,在他頭上骨碌骨碌轉幾圈,寓意消災免難。
如今已過耳順之年的墨白講起這些,突然哽咽,話語打住,時間停滯,捫首,擦淚……
掌聲爆起……
有一年,又到墨白生日,母親一早就打來電話,祝他生日快樂。等父親接過電話時,墨白想起來當年在看守所里父親給自己雞蛋的事兒,就問父親。父親說:“傻孩子,監獄里哪來的雞蛋?雞蛋是你媽事先煮好,悄悄塞給我,讓我給你過生兒的。你媽不讓我告訴你啊……”
墨白又一次凝噎失聲。
臺下掌聲爆響,一片唏噓。
年屆古稀的墨白,面對一室聽眾,說:“在我的創作生涯中,我把許多經歷與往事寫成了文學作品,但這件事一直深藏我的心中不敢觸動,直到父親和母親去世后,我才寫出來,這篇散文的題目是《生日快樂》。”
是啊!那份細膩熾熱深沉的母愛,不因歲月流逝而遞減,反而在母親去世后更加滾燙炙心。
……
父親入獄,長兄如父。墨白的大哥孫方友歷經磨難才閃耀文壇。墨白淮師畢業后,在老家淮陽新站一所小學教書11年,同樣歷經挫折,在大哥的引領下走上文學道路。
墨白說,家貧,沒有錢買信封,大哥就找來牛皮紙自己糊信封,把厚厚的作品寄出去,之后,他收到一次又一次退稿,還有編輯部千篇一律只簽了作者姓名的鉛印退稿信。即便這樣,大哥也很高興,說:“只要給我退稿就行!”時間久了,大哥就用書夾把厚厚一沓兒退稿信夾起來,掛在家里的土墻上,時不時翻看。
1978年秋的一天,兄弟倆正和家人在地里刨紅薯,堂姐從代銷點帶來一封信。大哥一看又是大信封,臉色就暗了下來。輕輕拆開,看到竟是兩本一模一樣的雜志,大哥拿雜志的手突然顫抖起來,并轉身朝河邊跑去。
墨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,以為兄長著了魔,驚恐地跑過去 ,急切地問:“大哥,你咋了?咋了?”
大哥一屁股坐在潁河邊的草地上,把墨白拉坐在自己身邊,把手中的雜志遞給他,放聲大叫:“老三,發了——!發了——!我的小說發了,發——了——啊!”
講到這里,墨白又忍不住失聲,舉起手捂住臉,把頭偏到一側,抹淚,擦拭,喃喃說:“對不起,我……我……控制不住!”
臺下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。
墨白平靜下來,說,那篇小說名叫《楊林集的豬肉》,是大哥的處女作,發表在那年的《安徽文學》第10期。
“是文學,讓我們這些普通人能向世界發聲,表達我們的人生經歷,反映我們的精神世界,并借以拷問自己的心靈。” 墨白表示。
以有情心觀照世間萬物、人倫親情,由此生發感恩、悲憫、思索……墨白以自己的人生經歷,給臺下的文友上了令人難忘的一課。②1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