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陳黎珍
清晨,我翻閱《我與地壇》,像是與一位老朋友聊天,思緒飛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天。
那天下午,高一語文老師聲情并茂地朗誦《我與地壇》,數次哽咽。陽光灑在他滄桑的臉上,空氣中有一絲苦澀的味道。我坐在第一排,仰著頭,機械地做筆記、抄重點,對老師的沉醉有點疑惑。我不知道老師為何如此深情,我只知道讓背就背,以便考試能做對;只知道史鐵生是一位身殘志堅的作家,對他很同情,也很欽佩。
那時候,我還讀不出文章的滋味,只知道要埋頭苦讀,考出好成績,讓遠在外地為我掙學費的父母放心;只知道讀不懂也要硬背,不堅強也要堅強,就像那個時候認為的堅強就是硬扛一樣。
就這樣,我在這份自以為的堅強里奮力奔跑著,跑過我的求學時代,跑過成家立業的青蔥歲月,只是好像把什么給忘了。
忘記了為什么要出發,就如同忘記了我為什么要買這本書一樣。手上的這本書是我在2018年買的,那時工作已有十年,之所以買它,也許是想在繁瑣的工作與家務的間隙,砸開一個裂縫,找到一個喘息的機會。但買回來之后我只簡單翻看了幾頁。六年了,它就靜靜地待著,默默地注視著我、等待著我,而我對它熟視無睹。它就這樣被遺忘在角落里,成了兒子的課外讀物,成了女兒的玩具。我也成了某某媽媽,沒有了自己的名字,沒有了自己的靈魂,只剩一個連軸轉的軀體,來不及駐足凝視文字中的美,盡管我曾經那么喜歡文字。
直到不久前,我在角落里發現了它,藍色的封皮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只剩下白色的封面,已經受潮變形,書頁也有些泛黃。我心頭一顫,輕輕打開,書里面有兒子做的AABB、ABB字形結構的標注,用稚嫩的筆觸畫的曲線;還有女兒畫得亂七八糟的痕跡,那是她學我拿筆寫字的樣子畫的。一轉眼,六年過去了,六年里發生了很多事情,好像又沒有什么變化,仍然是每天忙碌地工作,仍然是操心家庭的方方面面。不同的是,我在去年重拾了閱讀寫作,內心變得更加篤定,我不能放棄閱讀寫作。
沉下心來,才慢慢讀懂:死亡是一件不必著急的事情,是一個早晚要過的節日。我還有什么可著急的,累了就先趴一會兒吧。我遇到的困難,與書中的相比不值一提。不要太苛責自己,過去你已經做得很棒了,停下來歇一歇也是可以的。生命無須著急,日子是一天天過的,路是一步步走的,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。
上個月,閱讀群里的老師把《我與地壇》列為新年要看的第一本書??吹綍鴨蔚哪且豢?,我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,瞬間熱淚盈眶。
昨天中午,我利用午休時間,帶著這本書去了單位附近的公園。想著心事,我徘徊在公園的一角,聽著腳下的落葉“咯吱咯吱”響,內心慢慢平和下來。我停下腳步,抬頭望著湛藍的天,靜靜感受著太陽灑在我身上的溫度。遙想四十多年前,史鐵生獨自一人在地壇的境遇,想著想著不由得淚流滿面,同樣的絕望、頹廢、哀傷襲上心頭,我好像看到了那樣一個身影,一直思考的身影,時而抬頭看天,時而低頭看地,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那樣傻傻地凝視,呆呆地聽草木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原來堅強不是不哭,不是硬扛,而是內心柔軟與堅定,是接納自己之后的豁達,是冬季皚皚白雪飄落后的湛藍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