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年前,六六在《雙面膠》的結尾,給喜劇安了一個丈夫掐死妻子的悲劇結尾時,我特別不理解。一個在婆媳間受夾板氣的狀態,能刺激出一個殺人犯嗎?
這幾天讀伍迪·艾倫的《中央公園西路》才明白,在婚姻里,人從一點不起眼的小麻煩走向大麻煩,從平靜變得瘋狂,也就那么一會兒的事兒。
當年有部電影叫《玫瑰戰爭》,邁克爾·道格拉斯主演的,說的是一對夫婦的離婚大戰,從小吵、砸東西,到殺對方的寵物,倫理片就變成戰爭片了,最后倆亡命徒斗到了頂棚,吊在了超級大的吊燈上,一塊兒掉下來摔死,臨死前才覺得不劃算。
伍迪·艾倫的故事沒那么變態,也夠嚇人的。《中央公園西路》是一個戲劇集,包括了他的三個劇本,都是出軌話題。典型的紐約客在婚外情被戳穿時會怎么辦?會死要面子地不斷找借口掩飾,但這就像給電腦里的漏洞打補丁,每補一個的同時,補丁本身又會產生很多新漏洞。所以麻煩越來越多,雪球越滾越大,不被撞碎不會停下來。伍迪·艾倫喜歡用極端的方式解決問題——在《濱河大道》中,他就把小三扔進了河里淹死。
伍迪·艾倫用黑色幽默的手段把角色推進窘境,當他們站在麻煩里反思夫妻齟齬的時候,效果大概會強烈得多。
“為什么丈夫會對妻子感到厭倦?因為時間久了,彼此知根知底。于是對他而言,他的秘書或者隔壁鄰居都變得更加性感。”“婚姻中的新鮮感需要用心經營。”你可以把這些話看作是對婚外情的辯護,也可以看作維系夫妻情感的忠告。伍迪·艾倫也許個性十足,不過在這些婚戀故事里,他只是精煉了平實的語言。
對于這類事情,作家們的感受大體相當。渡邊淳一在他的經典小說《失樂園》里證明了這一點。那場婚外情在他極具情色氣息的文字襯托下,激情十足到暴烈,對性與情的極度饑渴,能讓人想象婚姻本身是多么的無趣。但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天生的憂郁作祟,渡邊淳一就一定要在永久的無奈中,把角色逼入悲哀的死地,連打個趣的機會都不給他們,永遠在字里行間掛著一張苦瓜臉。
東方人是不是都如此?王海鸰在《中國式離婚》里刻畫的那種婚姻危機,雖沒出人命,但也離家破人亡不遠。渡邊淳一和伍迪·艾倫關注更多的,還只是單純的情感,咱們的國產故事就世俗得多,一定要摻和進經濟地位、家族矛盾這樣的元素。這是種比死還要命的混亂狀態,后來《中國式離婚》拍成電視劇的時候,蔣雯麗那種撒潑的氣質太傳神了,這種婚姻里令人暴躁、瘋癲終致無奈的過程,被她展現得淋漓盡致。
所有的作家都會不由自主地在這種故事里尋求解脫之法,但多數時候都流于徒勞。從《包法利夫人》《紅字》那種早期的經典開始,就埋下了悲劇性的基因。所以到頭來,要么像渡邊淳一那樣以自殺結束痛苦,要么像伍迪·艾倫那樣付出血腥的代價,或者有更和諧的方式——就像《中國式離婚》的結尾,寄望于一種發自當事人內心的寬容,來個好和好散。但婚外情既然是情,怎么會那么從容地擺脫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