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垣升
又到了冬天,頭兒惦記著滿叔的老寒腿。那日暖陽高照,頭兒讓我開車一起去山里走親戚。
頭兒是我們科室的主任,和藹可親,我們平時都叫他頭兒。滿叔是頭兒幫扶的對象,幾年下來,用頭兒的話說,雖沒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牽連,卻比親戚還親戚。
滿叔的孫子上學,頭兒送去書包文具;滿叔的老伴有病,頭兒送去奶粉等補品;滿叔年紀大,不能出去打工,頭兒出錢給滿叔逮了兩只豬崽兒,滿叔沒事就趕著豬崽兒在青山綠水間放養。
后來,鎮上舉辦編織培訓班,頭兒鼓勵滿叔報名。沒想到,滿叔干別的不行,學編織是一點就透,很快就掌握了編織的手藝,加上自己的創意,編織的花籃、提籃獨具匠心,巧奪天工,每逢大集就拿到鎮上去賣,很受歡迎。
我們到滿叔家時,他正在暖陽下編花籃,兩只豬崽兒吃飽喝足在圈里曬著肚皮,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,絲毫不理會我們的到來,倒是滿叔家的小黃狗圍著我們搖尾巴,一點不認生的樣子。
滿叔看見家里來人,趕緊起身,搬出凳子,又喊老伴做雞蛋茶,自己忙接過頭兒手里的東西,嘴里不住埋怨:“你這娃子,每次來都掂東西,真是外氣。”
頭兒看著滿叔接東西時局促不安,忙說:“給叔買條棉褲,不值幾個錢,主要是來看看叔跟嬸。”說著,頭兒拿起滿叔編到一半的花籃夸贊道:“叔的手藝越來越好,我都想跟著叔學兩招了。”
滿叔靦腆地笑笑說:“都是你給我指的明路,現在編的成品不愁銷路,日子好過多了。”完了又看看打著呼嚕的黑豬說:“就是今年的豬肉價掉得厲害,有點愁人。”頭兒說:“大山里放養,生態豬肉香,不愁賣的。”
這時,滿叔的老伴兒端出兩碗雞蛋茶。雖說不餓,但盛情難卻,我跟頭兒趕緊接了過來。農村來客人,都要做雞蛋茶,是一種待客之道,就像熟人見面遞根煙那樣平常。
喝完雞蛋茶,又跟滿叔聊了一陣,臨走,滿叔滿嬸出來送。頭兒看到門口那棵柿子樹上掛滿柿子,紅燈籠般煞是可愛,忽然來了興致,拿出手機拍照。滿叔趁頭兒拍照的間隙搬來了梯子,說:“我給你們摘些柿子嘗嘗鮮。”頭兒說:“好呀,這些柿子紅嘟嘟的,看著都饞人。”頭兒讓我上樹去摘,說我年輕,腿腳靈活。
我在樹上摘,頭兒跟滿叔在下邊接,紅彤彤的柿子映著滿叔笑呵呵的臉。
我將柿子搬上車,滿叔站在車旁,嘴咧得老大,笑得很開心,風似乎把滿叔額頭的皺紋也吹展了許多。
車很快到了頭兒家樓下,我說:“我幫你把柿子搬到樓上吧?”頭兒擺擺手說:“不用了,你都拿回家吃吧。”我以為頭兒跟我客氣,忙笑著說:“最起碼也要見一面分一半,我可不敢獨吞。”說著,就從車里找出一個塑料袋,要去分柿子。
頭兒攔住我,說:“我真不要,拿回去也是麻煩事。我不吃柿子。”
“剛才在滿叔家你看見柿子挺喜歡的呀,還慫恿我上樹摘柿子。”
頭兒說:“你嫂子胃寒吃不得柿子,我更碰不得,吃柿子過敏,一吃渾身紅腫。”
頭兒的話讓我如墜云里霧中,明白又不明白。我撓撓頭,心里話,你既然不喜歡,為啥還要人家的柿子。
頭兒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,說:“你沒發現嗎?我們剛去時,滿叔接過東西時局促不安,后來我們拿了他的柿子,他滿臉都是笑,那是一種純粹的笑。”
我瞪著迷茫的眼,仍有些迷惑,頭兒又笑呵呵地飄來一句話:“親戚嘛,總要禮尚往來的。”
(摘自《洛陽日報》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