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對劉震云小說《我不是潘金蓮》的理解
◇南岸
“盲窗”在文學作品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中的成功應用,顯示出劉震云作為一個大作家功力之深厚!
2012年《我不是潘金蓮》剛一出版,我就跑去了人民大道購書中心。當年,我在杭州臨平。人民大道購書中心的人說這里沒有,臨平還有個書城,你可以去那里看看。我一路打聽,七轉八拐、走街串巷找到了這個比人民大道購書中心規模還要大的書城。一個英俊高大、西裝革履、戴著眼鏡、打著領帶的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,被我瞅到了。透過他的外表和氣質,我一眼看出他是這里的工作人員。我走上前,突然間唐突地來了一句“劉氏幽默”:“找本書,《我不是西門慶》。”他緩緩抬起頭,沒有扭身看我,沉默了數秒,領著我走到一處,取出一本書,才說道:“那本書沒有。不過有一本《我不是潘金蓮》。”我接過書,連忙道謝。走遠些,不斷回頭看他,發現他始終沒看我一眼。
這個人令我佩服!他知道我要找的是《我不是潘金蓮》。
《我不是潘金蓮》到手了,一口氣讀完。讀完我卻發現不對,亂了,亂套了!首先,這書名就錯了,不該是《我不是潘金蓮》,應該叫《嚴肅》!叫《嚴肅》是對的,叫《我不是潘金蓮》是錯的。其次,百度上所有對《我不是潘金蓮》的評論都錯了,錯在都拿不是潘金蓮的李雪蓮說事兒,就看到了一片葉子,沒瞅到大樹。更亂的是,拿著一片葉子,馮小剛還把這片葉子拍成了電影《我不是潘金蓮》。
這些人,沒把這本書讀完,只看了個序言!不是潘金蓮的李雪蓮的整個故事,只是這本書的一小部分:序言。正文在后頭!盡管這本書的序言部分占了269頁,而正文部分才18頁。18頁雖少,分量卻重,遠遠超過了前面的269頁。
劉震云把93.728%的頁面給了序言,他是有目的的。他是在287頁的幅面上列了一個算式。269頁的序言只是求證的過程,甚至他如果高興的話,還可以把269頁擴大無數倍,但求證的結果只需要18頁就夠了。
我想到了維克多·雨果的《悲慘世界》。《悲慘世界》全書1495頁(人民文學出版社),其實前60頁《一個正直的人》已經把話說盡了,而后面的1435頁冉阿讓的故事,實際上是一個例證。在這一點上,劉震云的《我不是潘金蓮》與維克多·雨果的《悲慘世界》異曲同工。
這不得不提到一個概念:盲窗。
盲窗是一種假窗,但也不假。說它“假”,是相對于窗的本質而言;說它“不假”,是因為它是一種客觀實在。盲窗,是一種既不通風也不透光的窗洞。它在墻體上只起裝飾作用,不具備通透性,因而不具采光、通風等作用,但具有窗的外觀形狀,有玲瓏的窗框,還有漂亮的花欞、豐富的圖案等,大多位于院墻的內側墻面上。盲窗還能夠增強建筑的隱秘性和神秘感,從而讓建筑更具文化內涵和歷史沉淀感,這是中國傳統建筑中的一個重要特征。現在的建筑物很難再見到盲窗了。我小時候家里蓋的房子是土垃墻,窗欞子都是木頭的。屋內后墻上本該有窗的地方卻沒有窗,而是一個正方形或長方形的洞。這個洞其實也不能稱作洞,因為它是不通的。現在的年輕人理解起來可能很費勁,其實它就是博物架的一個方框,只不過這個方框在墻上是凹進去的,是動手挖出來的。建筑學理論上說盲窗只起裝飾作用,事實上盲窗的窗臺上常常放置煤油燈或者吃的饃或者針線什么的,還真起到了博物架的作用。我童年時期,爺爺是生產隊的飼養員,晚上我常常跟著他睡在生產隊的牲口屋里,牲口屋里也有盲窗。這個被稱作盲窗的構件,我已經忘記幾十年了,而且那時候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叫盲窗。去年我讀彼得·漢德克的作品,其中有大量的“盲窗”的運用,只是我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文學創作手法,以至于讀來感覺晦澀。
盲窗這一構件運用到文學創作上,是一種別具一格的手段。
《我不是潘金蓮》的序言部分和正文部分,看起來在邏輯上毫無聯系,但透過具象深入到本質,就會看到在邏輯上的緊密關聯。意象中的東西只可意會無法言傳,沒辦法只能用具象上另外的元素傳達,這就導致了作品的晦澀難懂。
“盲窗”在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中的運用,劉震云做到了極致,以至于絕大多數人沒有看懂《我不是潘金蓮》。
劉震云說過一番話:“與現實太像的文學作品沒有價值,人們直接到現實中看就好了。而特別好的文學作品是,你要寫的是這個階層,但它一定跟這個階層的公眾看法是不一樣的。寫作,不是要寫自己懂的那部分,懂得的就不用寫了,寫的是自己不懂的那一部分,試圖通過寫作接近那個不懂。”
所有拿不是潘金蓮的李雪蓮說事兒的讀者,都沒有看懂《我不是潘金蓮》。